《中国青年作家报》在4月19日第1版刊发了对中国-东盟艺术学院院长郁钧剑的专访文章——《郁钧剑:歌唱的一半是文学》。
很多人都听过郁钧剑唱歌,《小白杨》《说句心里话》是一代人的集体记忆;但很多人可能不知道,他从1976年就开始发表文学作品,199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,一直笔耕不辍,至今已经出版了21部书。
新冠肺炎疫情以来,从2020年1月开始,郁钧剑就开始“宅家”写书。每天早晨5点起床,洗漱完毕第一件事就是坐在书桌前写作;写到8点吃早饭,再打个盹,醒来接着写;晚上写到九十点才休息,每天的写作时间在十几个小时,日复一日。
一年半,郁钧剑完成了《郁钧剑·民族唱法问答131例》《郁钧剑声乐笔记》(上下册)《花乡日记》《桂林拾遗》《置剑梅隅·郁钧剑格律诗词选》等五部书。他不用电脑,全是手写,写了150万字。
在民族唱法与美声唱法之间拉开距离:丢掉了中国语言的“味道”,也就抽掉了民族唱法的“魂”
在这些新书中,郁钧剑最想说的一个话题是,现在演唱“原汁原味”中国民歌的演唱者越来越少了。
什么是“原汁原味”?在郁钧剑看来,那应该是像王昆、郭兰英,像才旦卓玛、邓玉华、王音璇,像郭颂、胡松华、何纪光、克里木;除了这些老一辈的歌唱家,还应该是李谷一、李双江、蒋大为……但这样的歌唱者、这样的歌,似乎都越来越少了。
十几年前,歌坛出现过“原生态民歌”,属于相对地道的民歌,但流行了一阵子后,现在也销声匿迹。有一次,郁钧剑到一所艺术学做公益歌唱讲座,问了在场的十五六岁的孩子,“知道什么是‘原生态唱法’吗?”结果没有一个人知道。他也问过不少00后,“喜欢民歌吗,喜欢民族唱法吗”。多半孩子会反问,“什么是民歌,什么是民族唱法”。
郁钧剑说,不可否认民族唱法一直在改进、在发展,“有的借鉴了美声唱法,有的借鉴了通俗唱法,但是民族唱法的‘变味’也是客观存在的”。所以,他希望通过自己的书,讲清楚民族唱法和美声唱法之间的不同之处,就如同我们需要找到芭蕾舞与民族舞、油画与国画、燕尾服和对襟衫在形式与审美上的差异。
郁钧剑认为,民族唱法和美声唱法最大的区别,实际上是语言的区别,语言决定唱法,中国语言的很多发音是西方语言所没有的,所以,民族唱法不可能完全按照西方语言“a、e、i、o、u”5个元音字母的语音状态里完成中国语言“十三辙”和“四声”的语音状态。
“尽管民族唱法在概念上多沿用了美声唱法,但是最终在‘咬字’的评判上会出现差异。”郁钧剑举了个例子,比如,“金色的北京”几个字,用美声唱法去唱,从声音角度没有问题,但就丢掉了中国语言的“味道”,也就抽掉了民族唱法的“魂”。
在中国民歌中,甚至字和词的色彩和气味,都是能唱出来的。在采访中,郁钧剑用声音演绎了什么是民族唱法的“味道”,郭兰英唱“花篮的花儿香”的“香”,王音璇唱“苦菜花”的“苦”,一唱,听者都能闻到那个气味。
郁钧剑强调,民族唱法和美声唱法一定是取长补短、相互借鉴的关系,而绝不是“谁牵着谁的鼻子走的关系”,更不应该是“谁‘化’掉谁的关系”。“在民族唱法与美声唱法之间拉开距离,找出差异,那就是各美其美,美美与共。”
在歌唱中,文学比音乐更主动:“小歌”中有着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化
郁钧剑说:“歌唱的一半属于文学,歌唱是先有词后有曲。当然也有纯音乐,但在歌唱中,文学比音乐更主动。”
中国的歌诗不分家,最早的诗歌总籍《诗经》,里面的诗都是能唱出来的。诗歌的起承转合,在民歌中也体现得淋漓尽致。比如,四川经典民歌《槐花几时开》的歌词只有短短四句,“高高山上一树槐,手把栏杆望郎来。娘问女儿你望啥,我望槐花几时开”,却完美地展现了中国诗歌的起承转合。
郁钧剑发现,这些“小情小调”的民歌经典,其中不少都出自大作曲家之手。写过《黄河大合唱》的冼星海写了《二月里来》,写过《白毛女》的马可写了《南泥湾》,写过《红旗颂》的吕其明写了《弹起我心爱的土琵琶》……“这些‘小歌’中有着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化,但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创作了。”
“我有一个愿望,这一生中,能做到‘著作等身’。”郁钧剑说。
疫情期间,线下授课中断,学生们组建了一个“歌友群”。郁钧剑每天早上起床,第一件事就是写一篇短文,发到群里和同学们交流,这就有了《花乡日记》。《桂林拾遗》则是他为了家乡而写。李宗仁故居、李济深故居、西南纺织厂、繁华的东镇路,这些记忆中的地标,郁钧剑娓娓道来。
“我写作的时候,五本书的书稿都摆桌子上,写到卡壳的地方,就换一本书写,相当于换脑子。”郁钧剑说,除了《郁钧剑声乐笔记》是根据上课内容的速记整理,其他均都是手写的,“手写的字,有感情,有记忆。要改一个字,电脑上改了就没了,手写的能找到思考的痕迹”。
想成为一名艺术家,至少要做到三条:艺术精神、人文素质、慈悲情怀
郁钧剑成为一名歌唱家,有一些偶然。“一是当年我初中毕业,由于喜好文艺,报考艺术团体是我最好的出路;二是我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的歌唱条件不是最好,但悟性不错,让我能在歌坛坚持下来,跌跌撞撞走到今天。我深知比我唱得好的大有人在,也因为此,我努力学习。”自2016年退休后,郁钧剑把主要精力投入了教育,他担任中国-东盟艺术学院院长,开设了“郁钧剑公益教室”“郁钧剑民族声乐高级研修班”等。两年一届的中国音乐最高奖“金钟奖”,最近三届评出的15个金奖,他的学生就占其中8个,可谓桃李芬芳。
现在,很多培训班被冠以“大师班”的称号,郁钧剑不愿意,他在学院禁止使用“大师班”的名称。他不觉得自己是“大师”,更不愿意被人称他为“大师”,“我觉得‘大师’是一种盖棺定论的评价,够不够格,要由后人评说”。
郁钧剑讲了一段逸闻:有人拜访某位老艺术家,称其为“大师”,老人说自己不是大师,但访客坚持这个称呼,于是,老人指着家中的两条宠物犬说,“我给它们起了名字,一个是‘泰斗’,一个是‘大师’”。故事真伪不可考,但真正的艺术家的风度和幽默,可见一斑。
“现在有时候把‘钢琴伴奏’称为‘钢琴艺术指导’,这在我们学院也是禁止使用的。要知道,钢琴艺术指导来源于歌剧,相当于二导演的功能,要把握整台歌剧的语言、剧情等。把钢琴伴奏叫钢琴艺术指导,到底是浮躁,还是浅薄?”郁钧剑说。
想成为一名艺术家,郁钧剑觉得,至少要做到三条:一是艺术精神,二是人文素质,三是慈悲情怀。他给自己定了标准,并为之努力。